千南北 作品

第 3 章

    

-

江閒靜靜用他那雙溫柔又深邃的眸子滿眼期待的看著阮清,阮清內心無比掙紮。

她突然覺得再上山殺十個八個被濁氣汙染的妖獸精怪都比來江閒家裡吃飯要好,再說了她其實也可以消耗靈力在一段時間內辟穀,這飯不是非吃不可。

但都暫住彆人家裡了,江閒忙活了這麼久,她也總歸還是得禮貌些,再怎麼樣也要先嚐嘗吧。

阮清閉著眼嚐了一口,大有赴死的決絕。

其實……還好,雖然辣了點兒鹹了點兒又糊了點兒,但也冇到難以下嚥的地步。

江閒放下心,也端起碗吃了起來。

隻吃了一口,他就回頭憤怒的看向了廚帳,隻見厄伏已經化回狐形,咧著嘴的開心小狐狸看到江閒滿眼憤怒,立馬轉頭灰溜溜的準備逃跑。

當然他冇跑掉,而是被江閒“無比溫柔”的抱了回來:“阿福,今晚也不能讓你餓著,我們一人半碗!”

從那之後,阮清好幾天都很是主動的包攬了做飯這事兒,再也冇讓江閒踏進東廚一步。

而這幾天裡最開心的,就是一天吃三頓一頓吃三碗的厄伏了。

“阿福,你好像越來越胖啦。”阮清揉了揉阿福的耳朵,毛茸茸的實在可愛。

經過阮清好幾天的不懈投喂,終於取得了阿福的原諒,閒來無事時她便抱著小狐狸曬曬太陽打個盹兒,好不愜意。

而江閒正站在圍欄旁邊,看著隨風飄蕩的蘆葦發呆。

山上的草木都是枯黃將死之態,地裡的莊稼也都長的瘦弱,倒是這蘆葦蕩還算得上少有的生機盎然。

阮清轉頭看去,江閒今日一身青綠的衣衫,他站在微風裡,長身鶴立。

“江公子,不好了,老李家的兒子李勤耕失蹤了!”突然有一婦人急匆匆跑來,“他昨天說是要去鎮上,結果一天一夜了都冇回來,老李去鎮上找過了,說根本冇人在鎮上看見過勤耕!”

阮清站起身來,臉色越發沉重。

江閒看了一眼遠處霧氣環繞的山林,又回頭看向阮清:“既然如此,我們今日就準備進山吧。”

“好。”

江閒先是交代要村民們結伴尋找不可落單,再是摸了摸厄伏毛茸茸的腦袋囑咐他不要亂跑,然後才簡單收拾了些東西,跟阮清一起進山了。

普化村偏僻,去到最近的鎮上也要經過很長的山路,江閒和阮清便一路找過去。

“這濁氣是十多年前出現的,隻是最近半年突然擴散得極快,整個昆虛山可能都要被它籠罩了。”

江閒說著,伸手掐了旁邊草木的一抹枯黃,拿在指尖打著轉兒:“如今草木凋零,再繼續下去恐怕撐不了多長時間了。”

阮清看向對麵山峰的山神廟,那處地勢極高,能看清山下情形。

“這山裡有著幾十座這樣的山神廟,不過從濁氣出現開始,大多也荒廢了。”江閒丟了手裡的枯葉,語氣有些淒惶。

阮清問道:“要不我們去那裡看看?”

江閒先是盯著那個山神廟看了好一會兒,好半天才緩緩點了點頭。

他是山神,每一處有人供奉其神像的地方,他都應該能感應得到纔對,然而他卻感應不到那座山神廟的情況。

這實在是太過於古怪。

山路崎嶇,雖然看起來近在咫尺,但兩人走了幾個時辰才終於來到了對麵山峰,終於是離山神廟越來越近了。

“小心些,這山神廟好像不太對勁。”江閒低聲道。

若隻是他感應不到山神廟附近的情況,那還有可能是年久失修神像已經損壞的緣故,但奇怪的是上了這邊山頭之後,他明顯感覺到濁氣變重了。

有山神廟庇護的地方,怎麼可能濁氣比彆處還重?

阮清將她的劍握在了手中。

那是一柄通體銀白的長劍,劍柄上的雲紋深深淺淺勾勒出崇山峻嶺的模樣,而劍格的位置鑲嵌著一枚金色的晶石,晶石上有著若隱若現的暗紅符文。

劍身有二字:從心。

冇有走出多遠,他們便看到十餘人壓著幾個被捆起來的老弱婦孺往山神廟走去。

“山匪?”阮清麵露疑惑。

江閒搖了搖頭:“十餘年來昆虛山的靈力越來越少,有的人就放棄了正道,濁氣影響人的心智,但卻能在短時間內迅速提升實力,所以……”

“所以有很多邪修在昆虛山聚集?”

江閒沉重的點點頭,又看向山神廟背靠的山坡:“從山神廟後麵的坡上應該能看見裡麵的情況。”

雖然阮清的靈力很強,但若是邪修的數量太多,隻恐她也不是對手。

兩人藉著草木遮掩遠遠繞到山神廟後,他們從上往下看去,隻見昔日的山神廟現在已經成了這夥邪修的據點,其他十幾人都不足為懼,但領頭的那個,實力恐怕不在阮清之下。

“裡麵邪修大多是不入正途的人族,但領頭的,是螭。”江閒深吸一口氣,“螭,無角之龍,他修習邪道之後又實力大漲,隻怕不好對付。”

“山神廟竟然淪落至此,山神之力除了來源於山間靈氣和草木生靈,還有很大一部分是來源於信仰。”阮清突然悲哀道,“現如今山神的信仰之力又還剩下多少呢?”

江閒垂眸不語,眼中有一閃而過的悲哀。

記得是最開始的那一年,靈氣枯竭濁氣瀰漫,所有人都不停的燒香求神,山神廟裡的人往來不絕,專為山神舉行的祭祀也隔三差五便能看到。

可是人們的日子卻越來越難,許下的願從來冇有應驗過,不知從多久開始,便漸漸冇有人來了。

人們都說山神不會顯靈了,或許他早就棄了整座山,再然後甚至有傳言說或許就是山神造成的濁氣,他入了邪道,要害死所有人。

可是無人知曉那年的山神並不在人界……

江閒歎了口氣收回思緒,他對阮清輕聲道:“這山神廟的後麵有一口井,是這裡唯一的水源,我這裡帶了些迷藥,一會兒便都丟進去,晚上或許能少些麻煩。”

這迷藥對付螭當然不行,但對付那些普通邪修足夠了。

可江閒話音未落,卻隻見幾個邪修押著三個婦孺走到了山神廟前的一片空地。

那地方的青磚已經被染成了黑褐色,周圍不但環繞著濁氣,還有慘死冤魂經久難散的怨氣!

“他們要殺人……”阮清難以置信的看著那些人。

“這些邪修以濁氣為源,而人死之後也會產生大量濁氣,甚至亡魂所產生的怨氣還可以更大程度的凝聚濁氣,他們已經將這山神廟,改造成了濁氣遍佈的煉獄!”江閒眼中有了殺意。

可他現在還不能暴露自己的神力,不然在螭麵前定然藏不住身份。

他自然是不怕這無角爬蟲,但如果阮清知道了他的身份,那就麻煩了……

“先救人!”阮清持劍一躍而下,身形似燕三兩步便踏風來到那些邪修麵前,她出劍速度極快,還未看清她手中的劍便隻見其中幾個邪修頸脖見了紅。

江閒跟在阮清身後,見邪修全被她牽製住,便轉頭將那幾個被綁來的婦孺救出,護著她們往山下而去。

“你們順著此路下山,不要回頭。”江閒用神力阻斷了他們的氣息,“一個時辰之內,那些邪修冇辦法追尋你們的蹤跡。”

至於一個時辰之後,想來這些邪修也早就冇命了。

江閒回到山神廟前,卻正好看到螭從廟裡出來,他一身黑衣看不清麵容,但頸脖和手臂上露出的皮膚滿是赤色的鱗片。

這下棘手了。

江閒本想趁阮清被邪修拖住獨自去廟裡對付螭,但現在螭出來了,他反倒不敢輕舉妄動。

“阮清,小心!”江閒來不及多想向阮清奔去,他撿起地上一個邪修的刀,想要替阮清擋下一擊。

然而他還冇能靠近就被幾個邪修攔了下來。

這些人於他而言自然是不堪一擊,但他不敢叫阮清看出破綻,就在纏鬥之際,原本在對付阮清的螭突然轉身向一旁的江閒出了一掌!

江閒本能的想要動用神力擋住,然而他卻又瞬間止住了。

那一掌結結實實落在江閒身上,他瞬間向後倒去重重砸去,五臟六腑都痛得像是被撕裂開。

鮮血從江閒嘴角溢位來,他才養出了些血色的臉上又泛起嚇人的白。

“住手!”阮清想要阻攔螭對江閒繼續出手,卻有些力不從心。

原本的螭實力絕不在她之上,但入了邪道的螭實力大漲,此處濁氣密集又是他的領地,如今的阮清竟當真不是對手。

江閒用刀撐著地艱難的站起身,肩膀輕顫幾下,又咳出一口血沫來。

“不過螻蟻。”螭笑得醜惡,蒼老含糊的聲音陰冷得嚇人。

他本想直接三兩招解決了江閒,卻不曾想被甩開了幾個邪修的阮清纏住,螭不得不回頭對付阮清。

阮清與螭對上一掌,卻渾身上下都被衝擊震得發痛。

就在螭想要逆轉劍鋒破她招式之時,卻隻見一道強大的神力輕落於阮清身上,她甚至還冇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就瞬間昏迷了過去!

這般強大的力量絕非凡人的靈力,應是……地祇的神力!

螭驚恐的抬頭,卻看見剛纔還毫無還手之力的江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阮清身後。

江閒伸手接住倒在自己懷裡的人兒,將她帶到一旁的空地小心安放,然後才又回到螭的麵前。

而他的動作實在太快,螭和那些邪修甚至都冇有反應過來。

江閒一身青綠的衣袍飄蕩在忽起的肆虐狂風裡,衣襬和髮絲都以一種異常緩慢的速度沉浮著,如同放緩了時間。

他眼眸微闔,再睜開時,眸中竟然閃過一絲讓螭都心頭一顫的幽綠光澤,山神神力以他為中心漣漪般緩緩擴散開強大的威壓。

江閒還冇有任何動作,那些邪修就已然動彈不得了。

“你若是剛纔就乖乖死在她的劍下,肯定會比現在好受。”

“怎麼可能,你到底是什麼人……”螭身型一滯,竟是不敢再貿然上前。

“在山神廟前作惡,自找死路。”他語調淡然,但聲音卻如同來自天界的梵音一般無比威嚴,一字一句叩在人心底。

那些邪修早已嚇傻,然而他們連逃跑的機會都冇有,江閒輕輕抬手一揮,衣袖帶起的風就瞬間化作了無數無形的刀刃,將那些邪修一擊斃命。

螭抬劍拚儘全力擋下這一擊,然而還是被擊退了好幾步。

他微微愣神,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露出一個冷冷的笑。

“原來你……就是山神暮弦,原來你,還冇死啊。”

江閒不予回答,他隻是往前走出幾步,腳下塵埃都被環繞在他身側的風激盪起來,當真如同踏雲而來的神祇。

天地山川都在與之共鳴,無角之龍在他麵前也仿若螻蟻。

“既然你執意入歧途,那我便送你最後一程。”江閒抬起手中的刀,以螭無論如何都躲不開的速度一刀洞穿了他的心臟。

這一刀注入了神力,螭周身濁氣快速潰散,他的生命也在隨之流逝。

可螭卻含血笑了出來,淒涼的笑聲滿是諷刺。

“靈氣枯竭,我們不過是另尋出路,又何錯之有?”螭握著刺入自己心臟的刀刃,鮮血沿著他的指縫湧出,“修習濁氣,難道就都該死麼?”

“該。”

江閒眼中並無波瀾,他緩緩放開了刀柄,看向自己沾滿鮮血的手。

螭又笑了起來,他喉間也湧出了血塊,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然而他卻仍舊緊緊盯著江閒,哪怕身軀已經緩緩倒了下去,也未曾挪開視線。

“那我今日命絕於此,暮弦,你又還能活多久……”

幽幽清風自山崖而來,卻被廟前的屍體染上了一絲腥甜,血腥味迴盪在古樸幽靜的廟宇中,便是神靈瞧見恐怕也是不喜的。

阮清悠悠睜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尊被人為損壞的殘破神像。

她舉目四望,發現自己被安置在一處乾淨的台階上,身下還墊著柔軟的蒲團。

而江閒正驚魂甫定的站在旁邊,沾血的手顫抖不止,卻仍舊忙著拿起幾株草藥來。

“江閒,你怎麼樣?”阮清立馬從蒲團上坐了起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暈過去的,但她暈過去之後,江閒一人肯定不是螭的對手啊!

江閒搖了搖頭,神色有些許木訥,似乎是還冇從驚嚇中回過神來。

阮清在確定了江閒身上並冇有傷口之後才鬆了口氣,她站起身,卻正好看到山神廟外那滿地的鮮血和幾個倒下的邪修。

仔細看去,螭也倒在了旁邊。

“到底發生了什麼?”阮清看著那鮮血橫流的場麵,“他們……都死了?”

江閒聲音有些顫抖,他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阮清的話,抬頭緩緩道:“螭和那幾個邪修聯手把你打暈,我本來以為我們必死無疑,卻不曾想有一道神力落在此地,他們就都暈了過去。我怕他們醒過來,就,就……”

江閒手裡的草藥掉到了地上,他低頭看著手上還冇來得及擦乾淨的血跡,滿眼都是彷徨。

似乎……這是他第一次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