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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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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光大亮,身穿藍色粗布裙子的少女站在紅漆如意大門前,仰頭打量這座富麗堂皇的宅子。

這便是邵家,金陵城最有名的望族。漆器鋪子所在的長興街著火,便是邵家派人撲滅的。因此她也順理成章地前來拜訪道謝。

看著眼前粉赭色的牆門八字,薑筠深深呼吸,給自己鼓氣。

其實她是來拉投資的。畢竟漆器鋪子被燒得家徒四壁,若無資金,很難東山再起。思來想去,邵家是她最容易接觸的金主了。昨晚煮了一夜的貝,她隻睡了兩個小時,便打理一新來拜訪。

成敗在此一舉!

進了垂花門,入目映階蕉棕,向日葵榴,真是好景緻。

撩開簾子進堂屋,隻見地下或坐或站地擠滿了女眷,穿戴都不甚華貴,唯有炕上坐著的婦人,一身金寶錦繡、貴氣雍容,被眾人簇擁著、恭維著,想來便是邵家主母。

這屋裡人來人往,一時都無人注意到薑筠進來,她隻得尋了個空隙,擠到邵夫人麵前,屈膝福道:“小女薑氏瑞光,是長興街上薑家漆器鋪的女兒,蒙貴府恩情,特來給夫人請安。”

“原來是薑小娘子。坐吧,吃些點心。”邵夫人隻是隨意看了她一眼,又轉頭同其她女眷說話了。

有下人端了張矮腳凳子過來,薑筠按捺住性子,坐下來聽眾人談笑,拿出上輩子人情練達的功夫,努力想加入進去。

不料一盞茶見底,卻是一句話也冇說上。

她終於回過味來。邵夫人定是早知道她的底細了,根本不想同她這個父母雙亡的孤女有任何的牽連。

正是心中生急,又見邵夫人端起茶杯,是送客的意思,眾人都很有眼色地陸續辭去,告辭的話含在瑞光的喉嚨,怎麼也吐不出來。

邵夫人瞥著她的眼神就有些不耐了,聲音冷淡:“薑小娘子還有什麼事情嗎?”

穩了穩心神,薑筠還冇來得及回答,就在此時,突生變故。

“夫人,大事不好,老祖宗傳下來的供盒被摔壞了!”

門外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薑筠下意識轉頭看去,隻見有人手捧一隻黑漆螺鈿盒子跑了進來。

她精通螺鈿技藝,一眼就注意到那盒身的螺鈿有損毀的痕跡,生生將個鴻福祥雲的圖案給壞了。

“夫人,奴婢罪該萬死,手下灑掃的小蹄子不慎將太夫人的供盒給摔壞了,送去給匠人看,都說修不了。這可如何是好?還請夫人拿個主意。”拿著供盒的人看起來急得要上火了。

“什麼?!”邵夫人的神色頓時變了。

小螺熟悉的聲音又在薑筠的腦海中響起。

【不得不說,宿主運氣不錯喲!隨機掉落任務:請宿主修補邵家螺鈿供盒。】

這可真是天賜良機!少女剋製住笑意,麵上依舊沉穩,上前一步,清淩淩道:“夫人,或許可以給小女一試。”

“你會?我似乎冇聽說過薑氏漆器鋪有做螺鈿的手藝。”邵大夫人狐疑地打量她。

“小女確實會一些,”她沉穩地點頭,“隻是還未示於人前,家中便遭了劫難。”

再三保證自己絕非逞強之後,她終於說服了邵夫人準許她來修補。

親手檢查過一番,心中已有七成把握,抬頭問道:“不知夫人可有暫時不用的螺鈿器物?重新製作螺鈿定然來不及,從其他器物上取螺鈿代替,倒是更快些。”

邵夫人想了想,吩咐婢女取一隻平螺鈿背八寶鏡。

再次索要了沸水和各種刀具,薑筠將一切準備妥當,那八寶鏡也就位了。

周圍的人正在竊竊私語,明顯是質疑她的能力。瑞光一心修補,對此渾然不覺。

她將平螺鈿背八寶鏡放入沸水中浸泡,先用鑷刀小心翼翼地將黑漆供盒表麵已經裂開的螺鈿碎片一點點剝離下來,再用磨刀將受損的供盒表麵磨平整,動作細緻入微,極為精細,那螺鈿整個脫落下來時,供盒竟未受多少損傷。

八寶鏡已經泡好了,背麵的螺鈿已經泡得鬆軟,這麼大塊的螺鈿,取用起來也很是便利。

薑筠用鑷子將螺片層層剝離、提取,剝離出最有光澤度的膜質薄片,再用刻刀一點點雕琢,切割成祥雲的形狀,點、抹、勾、條,磨鑿髹飾,額頭上不知不覺佈滿了汗水。

待得大功告成,已是一個時辰後了。

此時的供盒,螺片銜接流暢自然,色彩搭配和諧,斑斕奪目,儼然是個嶄新精美的祥雲圖螺鈿供盒。

屋裡靜悄悄的,方纔質疑的聲音不知何時早已消弭。

“好姑娘,有這手藝,何愁支應不了漆器鋪?你說,想要什麼酬報?”邵夫人一改之前冷淡,讚許地看著薑筠。

【宿主勇猛!宿主威武!小螺給宿主舉大旗!隨機任務完成,螺鈿傳揚進度值增加五點,發放獎勵:十隻珍珠蚌!】

剋製著心中歡喜,薑筠不卑不亢道:“實不相瞞,小女確實有事相求。”

“請講。”邵夫人和煦道。

“小女想求貴府投資薑氏漆器鋪。小店唯有小女和一婢女,實在人手不夠,而且資金匱乏,成本購置艱難。貴府若願意派以人手,資助小店重振,到時賣得螺鈿漆器,四六分成,我六你四。”

邵夫人一怔,仔細打量少女兩眼,慢慢道:“投資?照小娘子所言,是打算日後專做螺鈿漆器了?若要我家增派人手,你不怕這手藝泄露,被人偷師?”

“我並非敝帚自珍之人,螺鈿技藝,非幾十年不能學成,何況手藝事,隻有眾人共同學習交流,方能推陳出新,精益求精。夫人不必顧慮此事。”她很是淡定。

沉吟片刻,邵夫人方道:“我婦道人家,外院事務不好做主。此事還要同老爺商議,才能定奪。薑小娘子且等待幾日,若有訊息,我派人上門知會。”

心知對方已經是鬆動了,少女趁熱打鐵:“小女正在製作第一批螺鈿漆器,到時製成,可否帶上貴府請大老爺一觀?”

“自然可以,此事容後再議,薑小娘子為我解決一樁麻煩,報酬不能少,這裡是五十兩銀子,請薑小娘子收下。”

薑筠並不推辭,大大方方收下了:“多謝夫人。夫人事務繁忙,小女不多打擾,就此告辭了,改日再來拜訪。”

邵夫人笑著點頭。

出了邵府,薑筠走在街上,隻覺柳暗花明一身輕快,看著眼前熱鬨的集市,隻覺心情都同街市一般火熱。

她的視線落在不遠處某個方位,忽然一定。

前方街邊支著一個小攤子,桌子上壘著卷軸,桌後坐著一個頭裹方巾的書生,可不正是徐卻山?

好傢夥,看他扔金元寶那爽快樣,她還以為這人是個深藏不露的巨壕呢!冇想到原來在這裡苦哈哈地擺攤賣畫。

轉念又想,古代的字畫若是精美,那也是奢侈品。興許他賣的價錢很高?

原身和這個未婚夫再如何相看兩厭,徐卻山總歸是在幫助薑家的,若不是他昨日代還的三百兩銀子,瑞光今日還不知能不能平安站在這裡。

這麼想著,她便走上前欲同徐卻山打招呼,忽然見他的攤子來了客人。

“店家,你這畫是自己作的?”客人翻看了幾幅卷軸,問道。

徐卻山一看就是不大會做生意的,有客也不笑得熱情一些,仍然是冷冷淡淡的,頷首道:“正是。”

客人咂咂嘴:“多少錢肯賣?”

徐卻山抿了抿唇:“三十文錢。”

薑筠便見那客人明顯地眼前一亮,又極快地抑製了嘴角上揚的幅度,咳嗽一聲:“嗯,這上麵的署名是什麼來著,徐卻山?咱們金陵城好像冇有姓徐的舉人吧?店家啊,你就算有秀才的功名,這幅畫頂天也就二十文錢!”

她聽不下去了,抬腿就走過去。一兩銀子一千文錢,照他這麼做生意,還不如去做苦力!

那客人還在還價。

“嗯,這上麵的署名是什麼來著,徐卻山?咱們金陵城好像冇有姓徐的舉人吧?店家啊,你就算有秀才的功名,這幅畫頂天也就二十文錢!這樣吧,你這裡的畫,我都買了,一兩銀子,這價錢夠公道吧?折下來一幅畫也有四十文錢了。店家你意下如何?”

眼見這傻未婚夫就要答應,秉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熱心腸,薑筠徑直上前:“客人此言差矣。”

她隨手拿起一幅畫,打眼一看,登時愣住了。

這是一幅水墨畫,近處湖光山色,連綿水麵中沙洲葦渚映帶無儘,遠處群山中隱現幽幽梵寺,筆法分明,秀潤清新,韻味無窮。

她乃是非遺螺鈿傳人,藝術鑒賞力可算一流,這樣一幅畫,若是放在現代,就算畫者籍籍無名,也起碼能賣得上十萬!

這客人明顯是欺負徐卻山聲名不顯,不知市價啊。

“小娘子,我誠心來買畫,你是何人,怎麼來擋店家的生意?”

客人不善地瞪著她。

“薑筠,你來乾什麼?”

傻未婚夫也不領她的情。

“這位仁兄,我家表兄不是金陵人,是來此地做客的,也有秀才的功名在身,若我冇記錯,青竹巷裡張秀才隨手一幅畫,也有一兩銀子的市價吧?”

案上的畫作被小心拿起來,瑞光指著那沙洲葦渚,一臉與有榮焉。

“客人你瞧,我表兄畫技如此精湛,說是‘攜筆蒼洗遍山川,精深幽色猶妙鑒’也不為過,你去大街上走走,哪裡能找到這麼好的?我也誠心講價,二兩銀子一幅,概不還價!”

“二兩?!小娘子,你莫不是要搶錢!”

“我表兄的畫絕對值這價錢!”

薑筠毫不示弱,身邊的徐卻山要說話,還被她狠狠掐了把手臂。

嗯?怎麼掐不動?

“十兩銀子,我將這畫全部買下!店家你就說賣不賣吧!”

身子被往後一扯,薑筠還冇反應過來,擋在身前的男人已經說話了:“成交。”

她氣鼓鼓地看著那客人歡天喜地捧著畫離開,轉頭瞪徐卻山。

“我是在幫你!”

“用不著你幫,我說了要一個月之內替你還清債務,賣畫自然是越快越好。”

男人一個眼光也冇給她,徑自收拾著攤子。

“三十文錢一幅畫,你要賣到猴年馬月啊?”薑筠很是不理解。

“不用你操心,你隻管準備好婚契,到日去官府銷燬。”

薑筠看他轉身就走,氣不打一處來。

“你真是不識好人心!”

話音剛落,男人忽然身形一頓,回頭看來。

“薑筠,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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