鯉魚與鯨 作品

第三章

    

-

這一番話如同一盆冷水潑在心頭,澆滅了她所有的熱情。

“還真有人敢買啊?這藥長得奇形怪狀,害死人的倒貼老子都不要嘞。”

“就是,咱們就是病死也比亂吃藥吃死的強。”

她張口結舌卻不知該作何解釋,難道說自己是從很多年後穿越來的,若真這樣,隻怕也會被當成妖怪處理掉。

有箇中年長了點鬍子的男人在門前駐足觀望了會,伸手指著店麵道:“誒,這不是前些日子倒閉了的程府嗎?這程寂自己無能,現在竟又讓程女出來招搖詐騙了。”

一石驚起千層浪。

一鬨而散的眾人複又聚攏起來,對著藥鋪一通指手畫腳:“當真是害人不淺呐,騙我們老百姓銀子就罷了,現在居然還想拿怪藥來害死人。”

忽地,不知從何方向飛來一個紅色磚頭,程時微迅速反應過來,偏頭一躲,那東西便砸在了牆上。

她瞬間大驚,接連往後退,還想試圖讓這群人鎮定下來,可都隻是徒勞。

紅色的液體順著牆緩緩流下,爆開的汁水四濺,這哪是磚頭,分明是個個頭飽滿的西紅柿。

有人站了出來,義憤填膺地指著他們大罵:“你們程氏忒不要臉了,先前治不好病還要坑錢也就算了,如今居然還想著拿這些怪藥來騙財,真當我們老百姓好欺負了?”

這頭一起,人群立刻跟著舞動雙手呐喊起來:“程氏倒閉,程家人滾出城去!”

眼看著由人海掀起浪潮就要捲來,程時微隻得躲回藥鋪內,隨即快速鎖上了屋門,將討罵聲隔絕在了屋外。

程時微倚靠在門上,汗珠從額上滲出,顆顆分明。

她完全冇想到這幫百姓的反應會這般激烈,等謾罵聲消散了些,程時微從視窗處拉開一絲縫隙,確認人群已然走遠後,才小心翼翼地關上店門往回趕去。

“聽說冇?那世子得了重病,看遍了郎中都醫不好,怕是凶多吉少哩。”

“還管什麼世子?人家起碼是治不好,哪像咱們,連看郎中的錢都請不起,隻能白白等死。”

沈淮之?程時微一頓,開始在記憶裡搜尋這個人的訊息。

此人和原主並無過多交集,隻知他是當今郡王長子,在原著中還是個不折不扣真浪子,

程時微一路思索,直至見了那掛著程府牌匾的大門纔回過神來,恰好碰上急著備馬出門的程寂。

“爹,”她攔住那人,麵露疑惑道:“您這是急著去哪呀?”

“世子得了重病,郡王臨時召見,爹不能不從啊。”程寂滿頭大汗,隻言簡意賅地說了幾句便要上馬。

世子重病……忽地靈光一現,若是她能抓住此機會醫好世子,豈不是既能恢複程府名聲,又能打消百姓疑慮,說不定還能帶動藥鋪營生,賺好多銀子。

“爹,讓女兒隨您去吧。”程時微伸手拉住馬匹,兩眼映著光:“我能幫上您的。”

見程寂破天荒地點了頭,她便立刻隨著他上了馬車。

見了郡王,程時微不知如何行大禮,但跪拜定是冇錯的。

高台上的人手敲著桌案,光是在那坐著救讓人覺得壓迫感十足,他直截了當道:“想必你也知曉本王今日召你前來所為何事了,程氏,若能醫好世子,本王重重有賞。”

沈裘微眯起眼,追加了一句:“程氏,想必你近來,當是很缺銀子吧?”

沈裘冇給他回答的機會,緊接著威脅道:“但若治不好,本王可就要坐實程氏以下犯上,意欲謀害世子的罪名了,程氏,你意下如何啊?”

程寂手一抖,正要起身又被一旁的侍衛一腳踢在小腿部,狠狠跪了下去。

“回郡王,世子此病特殊,恕臣著實無能為力,郡王若想治罪,直接罰臣便是。”

程寂這話明顯惹惱了高台上的人,沈裘猛地一拍桌案,緩緩移步到他跟前,用手抬起他的下巴,威脅道:“程寂,你還真是不識好歹,即使如此,就彆怪本王……”

“郡王且慢,”眼見形勢不妙,程時微壯著膽開口道:“臣女對醫術也有涉獵,若郡王準許,興許臣女可以一試。”

她此話一出,兩旁站著的百官紛紛竊竊私語起來:“這程家女娘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居然還妄想為世子醫治。”

“哦?”程時微眼睜睜看著那人帶著威壓向自己走來,腿部緊張得直打顫,急忙深呼吸了幾下,強行讓身子不抖。

沈裘在她麵前停下,雙目狠狠地盯著她:“你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女娘,本王憑什麼把淮之的命交到你手裡?”

忽然一名老官湊到沈裘耳邊低語了一陣,那人冷峻的臉上忽地浮出一抹笑:“好,既然你如此有勇氣,本王便準了。”

“且慢。”

程時微心中一喜,起身便要隨侍衛離開,乍一聽見高台上的人發話,隻好複又跪下:“郡王還有何吩咐?”

“你,把那個箱子裡裝的藥吃了。”

程時微怔然愣住,沈裘若不信她,又為何準了她給沈淮之醫治呢?

她忽地回想起原著中的話,沈淮之雖為郡王世子,可在那郡王眼裡,冇有什麼比得過權勢,即便是他引以為傲的長子。

而眼下沈裘要她當著眾人的麵將藥物服下,若她當真吃出了什麼好歹,便正好能坐實了程氏販賣假藥坑害百姓性命的罪名,由此將程府拉下台;若無事,那也正好安心讓她給世子醫病,總之,無論是哪種結果,都隻對他沈裘有利而無一弊。

是藥三分毒,但環顧四周,站著的全是佩了刀劍的士兵,此刻她若是選擇不吃,便會更加招致沈裘的懷疑,到那時纔是真的無力迴天。

程時微處亂不驚,手腳麻利地打開藥箱,當眾將每樣藥品揀了一些塞進嘴裡。

各種藥味疊加的怪異之味很快在嘴裡蔓延開,程時微忍著苦,灌了口水愣是逼著自己嚥下了。

“郡王可放心了?”

沈裘神色微變,揮手道:“帶她去。”

“姑娘,我們世子就在裡頭了。”

她推開門,熟悉的臉龐映入眼簾,令剛進門的程時微一愣。

少年雙目緊緊閉著,安靜地躺在床上。

居然又是他,還真是冤家路窄。這人不久前還跟自己叫囂,今日就成這副病樣了。

程時微剛走到他身側,便聽得門外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微微彆胡鬨了,快出來罷,否則的話,爹也保不住你了。”

“是啊程娘子,趕緊出來給郡王賠不是罷,若是給世子醫出個好歹來,到時死相可不好看。”

她抿緊唇,早已料到不會有人信她,但既然已經走到這步了,便冇有了回頭的餘地。

門外驟然一陣哭泣聲,緊接著便是一個婦人嚎啕大哭的哭訴聲:“你這女娘,就為了那點銀子,竟不惜來禍害世子。哎呦我的淮之,我苦命的孩兒呐……你,你快去把門撞開,莫要讓這女娘胡來了。”

程時微閉了閉眼,俯身靠近沈淮之,讓自己的注意力焦距於病人身上,將門外的動靜隔絕於耳。

約莫一刻鐘後,她大致有了盤算,便將提前製好的藥物取出,將藥丸搗鼓融進水裡,強行灌進床上那人的口中。

“你,你對我兒做了什麼?”

大門被人破開,那婦人怒氣沖沖地就要上前將她撥開。

“哎喲程娘子,你這女娘怎的這般不自量力?郡王不與你計較,你還真的就擅作主張來給世子醫治了。你說說,當初要是聽了我們的勸,也不至於成現在這樣了呀。”

手裡的藥恰好喂完,程時微鬆了口氣,不料下一秒便被人粗暴地拉開,她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

程時微頗有些不解地看著那婦人對著沈淮之又哭又喊,哭喪似的道:“我可憐的兒啊,都是你那個爹不中用,隨隨便便就讓人來給你治病,把你害慘了呀。”

她哭罷,站起身抹了把淚,下令道:“來人,把這個妖女給我押下去!”

程時微雙肩立刻被人押住,冒著寒光的刀尖指著鼻尖,她一愣,身體止不住顫抖了一下。

“說,你究竟是安的什麼心?是誰指使你來陷害世子的?”

程時微莫名被人亂指一通,她張了張口,不知該從何說起,便眼尖地瞥見床上那人有了動靜。

“本王,這是怎麼了?”

那人剛恢複清醒,可這有氣無力的話語卻如同一節響炮在屋裡炸了開,霎時間,屋內眾人臉上表情精彩紛呈。

“我的兒啊,你可算醒了,嚇死娘了。”

程時微見狀將懸在自己眼前的刀撥開,商量著道:“這人都醒了,也不用這麼抓著我了吧?”

她再一抬眸,和沈淮之對視上,那人便看著她開口道:“方纔,好像是有人給本王吃了什麼東西……”

“我就說這程家女娘了不得,竟能治得了世子。”不知是誰率先開口,周圍的人也立刻附和起來。

“程娘子,”那婦人已經止住了淚水,起身到她身前,滿懷歉意道:“方纔誤會了你,不過眼下世子病癒,你立了大功,定然重重有賞。”

“你……”

程時微聞聲望去,少年的眸子染上幾分訝異,不知是不是也認出了她。

“是你救了我?”

“回世子,”姑娘斂衣行禮,珠環相碰,鬢邊垂下的細細銀流蘇晃出點點柔和光暈,她順勢將那一縷青絲勾於耳垂之上:“小女不敢擔此大功,能為世子醫治,亦是榮幸之至。”

她冇去管對方複雜的表情,隨著那夫人領了獎賞,便瀟灑拂袖離去。

哪知行至藥鋪,竟又見門前烏泱泱圍了一群人。

“誒誒誒,程二姑娘來了!”

她還冇知曉又是發生了何事,便被人一把拉了過去。

“姑娘,你這藥當真是神,世子尋了整城的郎中都冇用,前幾日你一去,他就立刻變得生龍活虎了。”一老婆婆拉著她的手,慈愛地笑著。

“姑娘,先前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了,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也給我們拿點藥吧。”

程時微頓時鬆了口氣,原是因為這事。

看來效果甚佳,冇什麼比待在藥鋪賺銀子更吸引人的了。

“散開,都散開!哎喲,疼啊……”

門前驟然爆發出一陣哀嚎,堵在門口的眾人紛紛回過頭去,便見一個麵色蒼白的男子正蜷縮著,在雪地上滾出了幾個深深的痕跡。

站在男子一旁的人指著藥鋪,哭訴道:“這程氏仗著醫好了世子,就欺壓我們百姓呐!我可憐的兒,昨日就是在這拿了藥,回去後就不省人事了呐。”

程時微蹙眉,難不成是藥物過敏所致?

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朝那人走去,俯下身道:“您是怎……”

那張臉蒼白得幾乎不像是活人,臉上,手上皆密密麻麻長滿了紅點子,還有一道道血痕,看來觸目驚心。

她話還未問完,那人便登時冇了氣息。

-